阅读的本质是思维的拓荒。当少年翻开柏拉图的《理想国》,他实际是在雅典学院的廊柱下参与辩论;当少女捧起《存在与时间》,她便踏上了海德格尔铺设的林中路。钱钟书在清华图书馆的烛光下抄录典籍,那些泛黄的笔记最终化作《管锥编》里璀璨的星群。纸质书页特有的阻尼感,迫使目光必须像犁铧般深耕字里行间,这种缓慢的智力耕作,恰恰是抗衡碎片化阅读的解毒剂。在短视频不断肢解注意力的今天,能完整读完《战争与和平》的年轻人,已然完成了对思维韧性的绝佳淬炼。
书籍更是培育精神厚度的沃土。苏轼谪居黄州时,将《汉书》抄写三遍,在历史烟云中涵养出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旷达;杨绛在牛棚昏暗的灯光下重读《堂吉诃德》,从骑士荒唐的冒险中汲取对抗荒诞的力量。那些在图书馆角落啃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少年,未必理解“苦难是人生的老师”这般箴言,但当他们某天突遭命运重击时,《罪与罚》中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挣扎,或许会成为穿透黑暗的微光。经典作品如同文明的基因库,储存着人类应对生存困境的永恒智慧。
在这个人工智能开始写作诗歌的时代,人文阅读愈发显现出其不可替代的价值。AlphaGo可以解构围棋的无穷变化,却无法体会范仲淹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的襟怀;大数据能精准推送流行读物,却永远无法像普希金的诗句那样,让十二月党人在西伯利亚的寒夜中眼含热泪。当我们跟随《红楼梦》见证大观园的白雪红梅,透过《百年孤独》凝视马孔多镇的飓风,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精神认领。这些用生命温度熔铸的文字,终将在某个春夜突然苏醒,化作支撑我们直面现实的骨骼。
站在二十一世纪的港口,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书籍这盏古老的桅灯。它既不是逃避现实的乌托邦,也不是装点门面的徽章,而是将个体生命与人类文明血脉相连的脐带。当少年在《理想国》的页边写下批注,当少女把里尔克的诗抄进日记本,这些看似微小的举动,实则是将自我铸造成可以航向广阔世界的舰船。或许终有一天他们会懂得:那些在图书馆度过的清晨与深夜,那些被文字灼伤的疼痛与狂喜,正是生命获得重量的方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