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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玉藕与紫茄子
2021-09-13 10:43:19   来源:作者:黄志刚   浏览量:169

      八月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,我坐在家里喝着冰饮,被激得浑身顿时打了个冷颤。脑中灵光一现,竟想起了年初寒冬时的某个场景。 
      那是去年一个初冬的早上,我从窗户内壁缀满了细雾的公交车上下来,在仅从站台走到学校大门的短短两步路里,就被冷空气侵袭得仿佛无处容身。我不停地隔着手套搓手,似乎能给身体带来些许暖意。在走向行知楼的路上,遇到一位衣着颇有意思的女生:上衣穿的是羽绒服,脖子系着厚实的围巾,裤子却只有八分长,脚上没穿袜子或是穿的船袜,而裤脚到鞋帮的这段距离,露出了冻得发紫的脚踝,就像霜打过的老茄子般,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种残忍。
      “真是矛盾的集合体。”我边想边走进了教室。课间,我与班级里的学生聊起了这个困惑:为何女生明知寒冷却选择露脚踝?几个同学笑出了鹅叫声,说:“老师,你out了,这叫审美。”
      纵观美学的研究史,我也无法把“冻伤”和“审美”两个词直接联系起来。关于展露关节带来美感体验的,倒是容易想到韦庄的一句“垆边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”人物明亮如月,手腕白净胜雪,这固然是美的,但也是把雪白的肌肤比作霜雪,那是一截白玉藕,而非紫茄子。
      中国的美学是被石头“敲”开了门,在此之前,所谓“审美”是一个不成体系的概念。北宋米芾偏爱太湖石,达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,提出了“瘦、皱、漏、透”的相石标准(提出者为米芾的说法在石界流传最广,但尚存争议)。“瘦”讲究形枯而神腴,外形丰满则落俗;“皱”是外观褶皱丛生,从中可以品味水流的自然造化之力;“漏”是遍体孔洞贯通,这样气息得以生生流转;“透”是莹润剔透,表里如一似君子之格。“美学”一词本是虚无缥缈的,由鉴石延展开的美学赏析,像是让一根轻柔的鹅毛终于落到了地面上,让“审美”找到了生根的土壤。这种从无到有的创造意义,不啻于皈依者笃信的造物者带来光明。
      因为“美”其难以把握的特性,导致很多人在审美上走了弯路,甚至踏上“以丑为美”的歧途。古代中国,脚的大小是衡量女子是否美丽的要素之一,“三寸金莲”是中产以上阶级家庭女性的无奈选择;中世纪的欧洲,腰的粗细与女性的迷人程度直接挂钩,腰部勒得越细越能吸引别人注目。缠足带来的是脚骨畸形发育,束腰带包藏的是内脏错位与功能病变。病态的审美不是真正的审美,以前那是阶级固化的产物,是人云亦云的错误导向。直到国王被送上断头台、君主统治被推翻、压迫人民的封建大山被粉碎,这些略有几分可笑的审美价值才被摒弃。但到了新的时代,审美又开始被资本裹挟。纷至沓来的造星综艺,将一波锥子脸、A4腰、铅笔腿的审美浪潮推向了少女们;雄性在这场运动中也难以豁免,丢失了千百年传承的男儿血性,竟然转向了涂脂抹粉、我见犹怜的外形塑造。明星出街,次日被娱乐小报登上头条,浓艳浮夸的妆容、露多于遮的穿搭又会引发社会上拥趸的效仿。在这样一个普遍缺失健康审美的背景下,思想尚不成熟的学生们如何才能不被带偏?如果学生缺乏正确的引导,那将直接导致他们审美价值维度的坍缩。这很值得教师引起反思。
      在国内,是蔡元培先生最先倡导了“美育”的概念,但探究“美育”在国内萌芽至今这百年的教育发展史,其是否成功实现,便真的见仁见智了。其实“美”往简单了说,就是把好看的东西展现给别人看,而对美的感悟,则一人一品,大体还是围绕着某一个准绳的。艺术之美自不必说,很多作品都能通过直观的眼看、手摸、耳闻去体会其中的美;挖掘文学之美,是从文字传递的意境里感知到语言以外的东西;意识到数学之美,那是要从中追寻一种逻辑性的契合而得到快乐;把握哲学之美,则是享受思辨与求证的过程;物理之美在于万物运行均有其定则、规律;化学之美在于组合、分离、失活、新生……作为教师,如若自己不能寻到通幽曲径,在路的那头看见学科之美,又谈何对学生的美育呢?故此,在这条路上,其实老师和学生同样需要大量的研究、琢磨。
      美无处不在。摄影讲究把美的瞬间拿给人看;音乐讲究把优美的旋律送入别人的耳朵;服装设计讲究把美的衣着从图纸带入现实;工业设计是把美的特质赋予一件件产品……可见每一门学科都是能从美的角度去诠释的。深刻的美育会培养学生亲近美的潜意识,激发他们创造美的欲望。这不是说,让每个学生都成为艺术家,那不现实。但起码当他们面对诸如“大师射书”等审美怪象的时候,有自己清醒的价值判断,这就很好了。教师可以做的,是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颗粒饱满的种子,遇到合适的季候,它们自能生长成挺拔的植株。
      但愿今年冬天不要再在校园里看到冻紫的脚踝了,那实在不美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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